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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汉文·物语:日本古代小说的出生

编辑:吴莉莉发布时间:2022-09-18 16:25:02

 

汉字东传使日本口传文学获得了向书面文学进行飞跃成长的基石,但这一根本认知在一般通行的日本文学史中并未获得很好的反应。日本文学史写作始于日本迈上脱亚入欧之路的明治时代(1868-1912),是明治日本建构现代日本文化身份的重要环节,而对千余年来一向占据日本崇高地位的汉文学的掩蔽是这项宏大年夜工程的起点。抹去汉文学印记,建构一种以和文学为中间的日本文学史是明治日本向西方展示自身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举措之一。

跟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以及当当代界格局的赓续变更,日本人的世界不雅逐渐产生变更,一些日本学者开端意识到日本文学史中的盲点。例如,古桥信孝在《物语文学的出生:源自万叶集的文学史》(2000)媒介中写道:

日来源基本本没有文字,即没有效日语书写的文章。是以,书写是从进修中国文章开端的。假如将此称为汉文,所谓写文章就是写汉文。在此过程中,为了写出日语文章,肯定进行了保持不懈的尽力。经由过程比来出土的木简可知,七世纪前后已经借助汉字的音书写日语,或用汉语对应日语的意思进行书写,注解日语书写也许很早就出现了,但文学文章不轻易,除了《万叶集》、《古事记》《日本书记》中的和歌外,没有日语文章就证清楚明了这一点。用日语书写的散文文学涌如今安然时代中期。那么,文学文章是如何出现的呢?(古橋信孝『物語文学の誕生:万葉集からの文学史』,第1页)学史网

古桥信孝欲望经由过程《万叶集》思虑从中国汉字、汉文到日语体裁的成长脉络,以建立一种新的日本文学史意识,显示了作者客不雅理性的研究立场,但仅仅囿于《万叶集》的商量显然是不敷的。玛利亚·海斯丝、大年夜嶋仁也在《扭捏与错位的日本文学史》(2005)中指出:

和文的出生是在汉文进修取得进步,且汉文训读文的书写成为习惯之后。从《古事记》时代开端经由一个多世纪,终于出生了和文学。起首用汉文书写,再写成汉文训读文,由此出生和文,再由和文产生和文学。和文学之前有汉文学。和文学出生之后,汉文学亦经久存在,这是日本文学的根本领实。没有汉文学,就没有和文学。(マリア=ヘスス デ•プラダ=ヴイセンテ、大年夜嶋仁著『ゆらぎとずれの日本文学史』,第9页)

作者一环扣一环地解释从汉文到和文的成长脉络,并强调这是日本文学的根本领实,但这种近乎语重心长式的写作方法从另一侧面揭示出一百多年来的掩蔽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认知错位,而祛魅的过程并不轻易。小峯和明在其新近出版的《日本文学史》(2014)中加倍直截了本地写道:

奇怪的是安然时代的日记,起首是女性写作的化名日记被当做文学,成为研究对象。最早的《土佐日记》由纪贯之假托女性写作而成,《源氏物语》作者紫式部的日记被保存下来亦影响甚大年夜。与此相反,贵族男性写作的汉文日记不被当做文学,而被算作汗青材料。其背后是近代以降根深蒂固的将化名文学作为日本文学基调的文学不雅的投影,是文学不雅曲解文学史的典范案例。同一时代用不合体裁写作的日记,一方成为文学,另一方成为汗青,建构了一种在今天看来美满是独特的倒置的文学图谱。被这种文学不雅束缚的研究者至今亦不在少数。为了不再重犯这种过掉,有须要将汉文、化名文一致定位、浏览,以根本性地扭转这种文学不雅。(小峯和明『日本文学史』,第9页)学史网

小峯和明直截了本地指出克意掩蔽汉文学史的做法是文学不雅曲解文学史的典范案例。笔者认为,这也是现代日本常识与权力互相勾连的典范案例。小峯和明指出其成果是建构了一种倒置的文学图谱。所谓文学图谱等于一种价值不雅和世界不雅。价值不雅和世界不雅产生倒置,必将激发行动与实践层面的进一步倒置。这个问题与本文论题有所偏离,在此不做引申。从上文可知,日本文学史乘写中的盲点开端受到质疑,但惯性思维的改变并非易事。上文同时注解,有关中日之间一衣带水等说法已是一种无意识的套话。经由一百多年的现代过程,汉文化纽带已经消掉,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罢了。学史网

文字是思惟的载体,汉字的传入使古代日本精英加倍神往中国文化,这是圣德太子积极输入中国文化的重要原因。圣德太子推出了一系列办法,例如制订《冠位十二阶》(603),按照中国儒家的德、仁、礼、信、义、智表示冠位高低,具体分为大年夜徳、小徳、大年夜仁、小仁、大年夜礼、小礼、大年夜信、小信、大年夜义、小义、大年夜智、小智十二阶。他还制订了《宪法十七条》(604),以中国儒释道思惟为基本,规定了人与人之间不合的社会地位和权力义务,这是日本史上第一次提出较完全的建构中心集权统治的政治纲领。《宪法十七条》全部以汉文写成,一曰、以和为贵、无忤为宗。人皆有党。亦少达者。是以、或不顺君父。乍违于邻里。然上和下睦、谐于论事、则事理自通。何事不成。二曰、笃敬三宝。三宝者佛法僧也。则四生之终归、万国之极宗。何世何人、非贵是法。人鲜尤恶。能教从之。其不归三宝、何故直枉。这种闇练的汉文书写才能及个中国儒释道思惟底蕴泄漏出日本国度及日本文化的建构轨迹,亦无疑是日本古代小说萌芽的文化基石。

《宪法十七条》是展示文字、说话、思惟三位一体的的绝佳文本,可见从文字到文化的成长路径,亦是汉字进入日本政治治理层的来源,全文引用了《尚书》、《论语》、《左传》、《礼记》、《孟子》、《管子》、《礼记》、《孝经》等诸多中国经典,例如第一条以和为贵典出《论语·学而》篇之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显示了圣德太子援用中国文化实现其治国安邦理念的宏大年夜幻想。标题宪法一词见于《管子·七法》有一体之治,故能出号令,明宪法也。这个词汇在明治维新后再次受到存眷,明治当局以宪法对接西方语境中的相干事项,制订了现代意义上的《明治宪法》,可见汉字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学史网

《宪法十七条》的第二条倡导笃敬三宝,可见圣德太子亦异常看重佛教的教化感化,他还亲力亲为,对《胜鬘经》、《维摩经》、《法华经》三部大年夜乘佛经进行注疏,合称三经义疏,个中《法华义疏》四卷、《维摩经义疏》三卷、《胜鬘经义疏》一卷,成为日本最早的佛教研究著作。圣德太子还亲自为天皇讲经说法,《日本书纪》推古十四年(606)笔记录:秋七月、天皇请皇太子、令讲胜鬘经。三日说竟之。是岁,皇太子亦讲法华经于冈本宫。天皇大年夜喜之、播磨国水田百町施于皇太子。因以纳于斑鸠寺。由此可见《胜鬘经》等佛经已在当时日本皇宫中受到广泛承认,圣德太子的讲经说法令推古天皇大年夜喜之,乃至于天皇急速犒赏了水田百町。学史网

《胜鬘经》全称《胜鬘狮子吼一乘大年夜便利方广经》,南朝宋求那跋陀罗译,胜鬘是古印度波斯匿王的女儿,她聪慧美貌,深信佛法。《胜鬘经》论述胜鬘在佛前发下十大年夜愿的经由等内容,其重要特点是以在家女众身份说法。圣德太子对《胜鬘经》的看重或与推古天皇的女性身份有关。《维摩经》全称《维摩诘所说经》,后秦鸠摩罗什译本风行最广,维摩诘是古印度的大年夜富豪,亦是在家居士。《维摩经》经由过程维摩诘与文殊菩萨等商量佛法的过程,阐述了大年夜乘般若空性的思惟,同时注解在家居士亦可成就的事理。圣德太子也许从维摩诘的身上看到了本身的影子。《胜鬘经》、《维摩经》并为大年夜乘佛教在家佛教的代表经典。《法华经》则有经中之王的称呼,全称《妙法莲华经》,后秦鸠摩罗什译,妙法指一乘法、不二法;莲华即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亦具有花果同时之妙。《法华经》解释一切众生无论三乘五乘,不分贫富贵贱,皆可成佛。

圣德太子笃信佛教

在圣德太子的倡导下,佛教在日本迎来了最初的黄金成长时代,此后佛经赓续东传日本。日本不设译经场,日本人直接浏览汉文佛经,佛经成为汉字汉文东传日本的重要泉源之一,不容忽视。尤其值得留意的是《胜鬘经》、《维摩经》、《法华经》等佛经说话优美,情节活泼,人物富于个性。所以佛陀说法往往采取大年夜量比方,以解释难解的哲理,个中火宅喻、穷子喻、药草喻、化城喻、衣珠喻、髻珠喻、良医喻最为有名,有法华七喻之称,内含丰富的文学色彩。学史网

《维摩经》亦具有浓烈的文学色彩,其形象活泼的对话排场具足了戏剧脚本的性质。《维摩经·便利品第二》起首描述了维摩诘的人物形象,他那辩才无碍,游戏神通、住佛威仪,心大年夜如海的气概,资财无量,摄诸贫平易近的胸襟,以及虽服宝饰,而以相好严身。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将世俗生活与超然的精力境界融于一体的均衡感充斥了奇幻色彩,展示了一种全新的人物形象,亦具足了文学的想象力。必定个性的人物形象、简单的故工作节是萌芽期小说的要素,上述佛经片段具备人物形象、故工作节,并不乏心理描述和想象力的成分。诸如斯类的小说要素赓续积聚,为日本古代小说萌芽预备了须要的前提,可见汉文佛经亦是日本古代小说萌芽的文化基石。

圣德太子还积极吩咐消磨青鸟使赴隋朝通好,《日本书纪》推古十五年(607)笔记录:秋七月戊申朔庚戌、大年夜礼小野臣妹子遣于大年夜唐。以鞍作福利为通事。此处大年夜唐是《日本书纪》成书时代的中国国名。《隋书·倭国传》亦记录小野妹子向隋炀帝注解到访目标闻海西菩萨皇帝重兴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可见圣德太子高度看重《宪法十七条》第二条笃敬三宝,不仅编撰三经义疏,还紧跟时代的办法,向业已走出北周灭佛阴霾的隋朝派出使节,并同时派出沙门数十人进修佛法,这是持续两百余年进修、输入中国文化的遣唐使工程的先声。学史网

在圣德太子开启的全方位进修中国的路线基本上,日本于645年实施大年夜化改新,周全导入中国律令制,把中国视为治国理念的范本,国度的法令、公函一律应用汉文。这意味着日本开端周全进入汉字、汉文时代。这时代至奈良时代(710-794)也是日本国度意识萌芽时代,在建构国度文化软实力方面,日本也参照中国模式,开端编撰史乘、处所志、诗集等。此举对文学影响深远,日本文学就是在这种汉字文化氛围中开端了从口传文学向书面文学的飞跃过程。奈良时代编撰的书本包含《古事记》、《日本书纪》、《怀风藻》、《万叶集》、《东征传》等等,但无论是用汉文写成的《日本书纪》、《怀风藻》、《东征传》,照样兼用万叶化名与汉字写成的《古事记》、《风土记》、《万叶集》都是汉字书本,这些书本又都具有丰富的文学色彩,合营催生着日本古代小说的出生。学史网

在汉字、汉文赓续成长的过程中,大年夜约在九世纪时,日本终于经由过程汉字创制出了本平易近族的化名文字。化名文字的出现使文字应用得以普及,起首惠及了女性阶层。因为日本男性经久以来以应用汉字汉文为荣,汉字汉文早已成为日本男性文化教化的重要标记,所以化名文字作为女性文字开端风行,妇女们一开端便热忱地拥抱了化名文字,并应用化名文字开端了创作实践。物语就在如斯文化背景下出生了,这是日本最早的虚构小说。妇女们的创作实践一开端便有条有理,因为日本上流阶层男性们的汉诗、汉文创作已经日臻成熟,王公贵族们早已沉浸在浓烈的文学氛围中,个中天然包含由《搜神记》、《神异记》、《游仙窟》等中国古典志怪小说、隋唐传奇小说以及《冥报记》、《金刚般若经集验记》等中国佛教因果故事建构起来的美好奇幻的文学世界,这亦是当时日本社会合营的文化基石,只是日本妇女们经久处于该文化合营体的边沿地位,如今有了化名这一新型表述对象,妇女们便开端了面向文化中间的突围,固然她们当时并非有意识而为之,但日本女性作家无疑是物语文学的中坚力量。就如许,汉字、汉文的经久积聚为日本古代小说在故事题材、情节构思、表达技能、审美情趣等诸多方面供给了宝贵的经验,成为物语文学飞跃成长的重要基石。学史网

(本文原载《北方工业大年夜学学报》2022年第3期,彭湃消息经授权刊发,文章经作者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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